优德官网:读书论世:像博物学家那样看世界
什么是博物学?自然主义者眼中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他们是博物学家,不是科学家。
“如果我们为了经济进步和财富扩张而继续专注于自然科学,邪恶将不可避免地增长。我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这一事实:少数人的财富、知识和文化不能形成文明,也不能促进我们发展到完善的社会状态。”
这是著名的博物学家华莱士。他首先批判了大英帝国的科学和文明,也适用于对西方和整个当代社会的批判。和达尔文一样,华莱士的主要身份是博物学家,科学家的身份是后来才被追认的。现在很多人不细分博物学家和科学家,往往认为前者是后者的一部分。其实这还不够准确。从历史上看,这两个群体从未完全重合。正如华莱士的话所揭示的,自然主义者倾向于结合人类文明的许多方面,如科学、生态和政治,并经常反思科学的无节制发展。
无独有偶,大名鼎鼎的卡森首先是一名博物学家,然后被习惯性地称为科学家。但正如她在《海风之下》的副标题“一个博物学家对海洋生物的看法”中所指出的,卡森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博物学家。卡森给后人留下了五部作品,其中最著名的是20世纪70年代被翻译成中文的《寂静的春天》。但当时中国环境问题并不突出,所以这本书默默无闻。到上世纪末,随着中国自然环境的恶化,中国学术界突然“发现”了卡森。从那以后,《寂静的春天》出了很多译本,我手里有四本。后来,她的《海洋传》又出了两个中译本,但影响一般。这次北大出版社推出卡森的两部“新”作,《海边的生活》和《万物皆奇迹》,颇有一番作为。随着《在海风的吹拂下》于1994年在台湾省出版,卡森的所有作品都被翻译成中文。这为中国读者全面理解卡森的思想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寂静的春天》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关注中国的现状。这本书有生态农业的倡导者蒋高明教授的长篇序言作为指导。从中可以看出,我国在用农药多达3650种,年消费量337万吨,人均消费量2公斤以上。书的最后有著名摄影师卢光以环境污染为主题的摄影作品,令人震撼。《海边的生活》和《万物的奇迹》也制作精美,书中大量的手绘图片表明了出版商的用心。缪尔的《等鹿》和巴勒斯的《鸟》都是图文并茂,赏心悦目,符合博物学本来的特点。
博物学家的工作不仅仅是收集邮票。
物理学家卢瑟福曾把科学分为“物理学”和“集邮”。在他看来,前者做的研究最扎实,后者只做表面工作。自然主义者的工作无疑属于后者。达尔文的贡献主要是在博物学层面,但现在人们赞美他,把他定位为生物学家和科学家,这是“辉格党历史”的做法。在西方思想史上有影响的人物中,我认为达尔文的影响应该排在第一位。可惜很多人无法正确理解他的“进化论”——我们通常翻译成“进化论”,其实是不准确的。达尔文的进化论并没有真正揭示“物种”形成和生命进化的具体机制。那时候还没有孟德尔的豌豆实验,还没有基因的概念,还没有发现遗传密码,还不知道碱基等价。但他凭借对自然的卓越观察、收集、描述、分类,以及对自然的宏观感知和思考,猜到了生命进化的深层奥秘。达尔文对自然有极好的感觉和洞察力,几乎所有优秀的博物学家都有这样的品质,卡森也是。农药的残留让她意识到,从现在开始,人类从胚胎开始就伴随着毒,甚至农药会通过篡改DNA,把伤害的烙印永远传递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做出这一预测时,DNA结构刚刚被发现。
伟大的博物学家往往能超越专家的局限,提出更宏观、更前瞻的观点。比如《等鹿来》的作者缪尔先提出了“国家公园”的概念。如果没有他毕生的呼吁和实践,也许宏伟的黄石国家公园和约塞米蒂公园早就被采矿、放牧和狩猎毁掉了。更重要的是,自然主义者会赋予自然不同的价值。就像巴勒斯在《鸟》中描述的那样:一只小鸟,当你看着它的眼睛时,你会觉得它会和我们一样好奇、害怕、欣喜、痛苦。或者正如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施韦策所说:当人类伦理足够成熟的时候,我们会把动物当作和我们平等的主体。
博物学既有西方的,也有中国的。
博物学作为西方古老的知识体系,一直在平衡近代以来兴起的自然科学偏见。
中国的自然历史传统也源远流长。从《山海经》、《诗经》到《红楼梦》,中国文人阶层最发达的知识其实是琳琅满目的博物学。而且中国的博物学范围比西方更广,集自然、人文、社会甚至信仰于一体,名副其实的“博”。其精神实质就是所谓的“万物一体”状态,有点像卡森说的“我们必须与其他生物共享我们的地球”。
中国开始建设生态文明,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博物学代表了人与自然之间系统永续生存的希望,有利于国家的生态文明建设,也是急功近利心态的体现。
还原自然历史并不是要和主流科学竞争,这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博物学只是想给普通市民提供一个额外的感受和了解自然的路径和机会。博物学的门槛很低,即使没有任何科学文化基础也可以实践,只要当事人投入到自然的怀抱中,与周围世界真诚交流。科普博物学的目标不是学术研究和发表论文,也不是追求名利,而是让每个人都能通过它调整自己的心情,发现自然之美。用梅特林克的话来说,博物学可以让人更多地了解世界上“大量无用而美好的事物”的存在,感受二分法中“慢”和“弱”部分的价值,学会在各种时空尺度中权衡人类行为的影响。
我个人认为,到现在为止,自然史书的种类还是很少的,大量的名著都没有翻译出来。今后要继续加强翻译和引进,同时要培养中国本土的自然史作家。
当中国的梭罗和卡森出现的时候,当代的沈括和郦道元诞生的时候,当我们的书店里可以像欧美那样摆满精致丰富的博物学著作的时候,当我们可以说出我们眼中每一个生物的名字的时候——那才是中国博物学真正复兴的时刻。